[Again My Life]貪欲和好人

SBS高收視韓劇《Again My Life》上周全劇播畢，劇末帶出一位新角色某企業集團的「千
會長」，千會長企圖接手劇中魔王（這邊的魔王是一般電動遊戲關卡把關者的那種用法，
和奇幻劇的人設無關）「趙泰燮」打造的權力王國、並將趙泰燮的爪牙們聚於一堂。有趣
的是，千會長向這些趙泰燮的爪牙們保證自己會專注於金錢，並認為趙泰燮會失敗的原因
，在於他除了錢之外還要很多的東西，包括政治權力、包括名分……簡單說就是太貪。

由於仇商的傳統，讓我們的社會對於「貪欲」的討論，往往限縮在「利」上、甚至認為「
貪欲」就是對金錢的渴求。其實人的欲望無所不在，貪權、貪名、貪愛、貪吃……甚至「
正義」，一旦人被欲望抓住──想要什麼，弱點就會跟著暴露出來。在儒家祖師爺孔丘的
語錄《論語》中有這麼一段

    孔丘表示：「我沒見過堅強的人。」有人回他：「申棖（這是一個人的名字）堅強。
」孔丘說：「申棖欲望太多，怎麽能堅強？」（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
。」子曰：「棖也慾，焉得剛？」）

1990年的電影《笑傲江湖》，裡頭的劍術大師風清揚也這樣對男主角令狐沖說：

    武功高沒有用，英雄也不過是血肉之軀，只要江湖上那些偽君子真小人，控制住你的
家人，你不過是個不堪一擊的弱者。我退出江湖，跟家人分開，也是為了他們的安全。

可能有很多人不能接受對於家人的愛被用有點負面評斷的詞彙「貪欲」來形容，但事實上
就佛家的角度來看，愛和欲其實是一回事。看起來「貪欲」這件事對於人類而言真是造成
「失敗」的主因沒錯是吧，問題是「貪欲」卻提供了人類改變的動力，生物得以生存、人
類得以進步，你會想要愛人、會想要助人、會想要行善、會想要讓自己更加進步，一切都
來自「貪欲」這個動力。

尋求認同的貪欲讓他在權力遊戲中滿盤皆輸

在《Again My Life》劇中，趙泰燮會想要掌控權力、男主角金熙宇會想抓趙泰燮，都因
為對正義的「貪欲」（姑且不論他們對於正義的定義是否相同），尤其是趙泰燮，曾經也
是相信司法、負責執法檢察官的他，在一次次的政治干預中讓他了解沒有權力使難以實行
正義的。在他成為一連串權力競爭的贏家、登上權力結構的高峰後，終於逐漸得到了自己
要的正義。

這時候男主角金熙宇來到了他的面前。

金熙宇第一次實行他的正義──抓趙泰燮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體會沒有實力無法實行正義
，就被趙泰燮派人丟下樓死了，意外獲得另一次生命機會的他，開始累積自己的實力──
包括金錢和人脈，並利用他的「預知能力」（他不只獲得生命、還被丟到自己的高中時代
）的外掛走上第二次打倒趙泰燮的機會。但趙泰燮當然不知道眼前的金熙宇是擁有二次機
會的「再生人」，只知道這個年輕的檢察官就像過去的自己，憑著自己的信念追逐著一種
正義，而且有著不輸給自己、甚至超過自己的策略能力。

在這個年輕人面前，趙泰燮的另一種欲望──尋求認同被喚醒了，趙泰燮希望金熙宇能認
同他──不管是用跟隨他的腳步當他接班人這種方式，還是採取自己使用的模式來打倒自
己的方式。

我們在這部劇的中段開始，就可以看到趙泰燮不斷地在想辦法測試金熙宇，甚至到最後幾
集編劇刻意製造了某些情境的狀況下，仍然不能改變趙泰燮使出的種種手段是要讓金熙宇
認同、臣服於他（創造的那一種改變韓國的模式），而非是簡單要消滅他（像是金熙宇第
一次人生那樣直接把他丟下樓）的情況（其實有寫作過故事，不管是劇本還是小說的人，
其實常會遇到這種筆下角色「自己活起來」的情況）。

也就是因為這種「想要獲得認同」的欲念讓他放棄採用「簡單消滅」的方式，甚至到最後
還自願踏入金熙宇設置的陷阱（想要讓對方知道，對方用到那些模式要打倒自己是行不同
的，要打倒自己，就只有一條路──就是趙泰燮創造的這條路），最後終於讓自己一敗塗
地。
現實生活中從來不存在「純粹」的正義

趙泰燮這種想要獲得別人認同的欲求，並不只是出現在金熙宇身上而已，對於前輩檢察官
，同樣踏上政治之路的黃真龍，他也曾擺出「只要你承認我的做法是對的我就放過你」的
姿態。而他在劇情的某個段落，臭罵來向他求救的政治人物們貪汙腐敗對不起國民，也在
在證明他要的不是單純的權力交換。

其實在趙泰燮想要的東西太多的情況下（而不是千會長那種「我只要錢、政治權力你們可
以自己去拿」，形成一種金權平衡的狀態），他得不斷擴張自己的「實力」（錢和權），
才能牢牢地控制住他的那些「棋子」一起朝向他想要的方向前進。事實上劇中也出現多次
他的「棋子」為了自保造反背叛他的情況，這種狀況一再發生恐怕總有一次會造成他帝國
的崩潰。

其實《Again My Life》為了保持劇中正（男主角）邪（趙泰燮）對決的態勢，真的幫男
主角金熙宇清好了一條康莊大道，金熙宇從頭到尾都沒有面臨被信任的人出賣、面對想要
達到的目標是不是必須出賣自己人的情況，一直到最後，編劇都小心翼翼不讓這部劇變成
《星際大戰》安納金被白卜庭「身教」從絕地武士變成達斯維德的那種結果。但這也失去
讓男主角質問自己「消滅趙泰燮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消滅趙泰燮付出這些代價值得嗎？
消滅趙泰燮真的會讓社會讓國家變更好嗎？」的機會。

當然在現實生活中，觀眾不會遇到編劇特意創造出來這麼「純粹」的情境，編劇不讓男主
角自問，但看戲的觀眾卻會自問「如果我面對趙泰燮面對的那種情況，我會怎麼做？」

在真實社會中我們一直被迫自問這些問題：「家人染疫，為了避免更多家人受害，我要允
許他和全家人共處一室嗎？」、「疫情緊張我們能不能用群體的力量去壓迫不想戴口罩、
不想打疫苗的人乖乖去戴去打，以前他們變成防疫漏洞連累我」、「中國隨時想要併吞台
灣，為了變免抗中力量減損，我們要因此放過抗中政權一些小貪小壞的行為嗎？」、「追
求『公平正義』的共產政權造成千里餓莩、世代貧困的情況，必須要『自私黑心』的資本
主義去拯救，為了避免自己沉入貧窮地獄，我們要一起加入壓制公平正義的聲音嗎？」甚
至你還會想：「如果公平正義的結果是窮苦和飢餓，那種公平正義到底算哪門子的公平正
義？」

無欲無求就是絕情棄愛

既然觀眾時時會遇到需要做這樣思考的情況，在編劇筆下常常使用不正當手段、卻沒看到
（編劇沒刻意去寫）他的做法造成對國家或國民怎樣全面性危害的趙泰燮，會獲得不少觀
眾的認同，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程序正義控。而且真的很少人可
以在那種純粹的情境下專心做好人，在真實社會中，我們總是必須面對為了主要目標捨棄
次要目標的情況，因為我們都是充滿貪欲的人，因為沒有貪欲的生物根本通不過演化「生
存競爭」的試煉。

甚至不只是觀眾，編劇到最後也開始有點「自我懷疑」，只好增加一些兩人的私人恩怨來
讓兩人「衝動」一點，結果當然是讓已經習慣兩人智力對決的觀眾有點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情了。

談起「貪欲」大概沒什麼人會覺得那是什麼好東西，但事實上當你真的遇到一個無欲無求
的人，什麼事情都講求「理性」選擇，你大該會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無血無淚的機器，雖
然可能很多人不喜歡這種說法，但事實上貪欲可能會讓你做壞事，但沒有貪欲你連做好事
的動力都沒有，試想一個人如果沒有幫人解決痛苦的欲求，怎麼會去幫助別人？前面講「
貪欲」讓人失敗、「貪欲」讓人軟弱，好像「貪欲」是很負面的東西，但其實「貪欲」就
是情感，「無欲」就某種角度來說，就是絕情棄愛，那是人應該追求的目標嗎？我想值得
大家好好思考。

PTT